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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听下水道里面的故事,这些人也愿意讲给我听。这些故事含义丰富又很滑稽。故事中所蕴含的精神是在极其紧密的工作环境中所凝聚而成的(冲水工人们必须在完全孤立无援的困境中相互推拉),然而他们的这种工作却仍然受到公众的嘲讽和轻视。玩笑都是报复性的。作家萨克德夫·桑德胡遇到了一位冲水工,冲水工给他讲了这样一件事:“记得一天晚上他浑身粪便脏兮兮地从莱斯特广场的下水道出来,却迎头发现一位年轻的女游客紧盯着他看。他伸出手说,‘闻一闻。这是第五号运河的味道,没错。’”
因为工作十分艰苦,所以幽默就是一种帮助。工资不高,洗澡液、洗发液的开销,还有每天都能听到的抱怨。“这些抱怨毒害了我们的生命,”史密斯说,“假如有人去寻找既能洗干净耳朵又能完全留在六毫米的过滤孔上的什么东西,它们所起的作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他将手电照到一侧的一个管道口处,四周被什么东西裹住了,那东西看样子很结实,很像钟乳石。“水泥。真难以相信。有人刚把液体水泥倒进了下水道。”水泥现在已经凝固,黑色的管道完全被塞住了,失去了功能。这真自私。
他们停下来将手电光投向上面的砖壁顶部看看是否有裂缝。他们在认真检查砖壁顶部时,我所看的则是具体的砖。史密斯为这些砖而自豪。“假如你有一道院墙,”他说,“想一想它50年后会是什么样子。这些都有一百多年历史了,而且天天都有污水从里面流过。”他从工程师的角度给这些砖作了评价。它们仍然“状况良好”。
这个下水道一个世纪的年龄应该算是年轻的。伦敦下水道网络的核心部分是在1858~1866年期间修建的,建设者的名字现在备受冲水工人和历史学家们尊敬。也许他是维多利亚时代所有著名的工程师(比如桥梁建筑师伊桑巴德·金登·布鲁内尔或者蒸汽机车设计师斯蒂芬森父子)中最伟大的一位。但是,建筑了伦敦下水道的这个人就像他所修建的地下网络一样默默无闻。
最初,位于河畔的伦敦是作为贸易中心而兴建起来的,这里的粪便和其他定居地的处理方法一样,按今天的说法就叫“原地解决卫生”。简单地说,这个意思就是,当地的居住者在一个指定的圈起来的地方大小便。这是一件私人做的事情,不受任何当局的管制。这种地方大多数为户外的茅厕,茅厕和粪坑以及粪堆通常一块使用。粪坑的作用是将液体粪便过滤使之进入土壤里,剩下的固体部分由挑粪的农民收走,并作为农家肥卖给其他的农民。当时的做法其实很明智很值得我们借鉴。什么也没有浪费掉,一切都在循环使用。人类在食物中吸收营养,排泄物进到粪坑里,又被当作肥料施到了农田里,农田里长出更多的粮食,粮食再满足更多的人,从而产生更多有用的“废物”。这种和谐的循环再生手段也是有利可图的。它既满足了大自然的需求,也满足了社会发展的需要。过程当然并不算完美。
大小便这件极为私密的事情以多种方式进入到公共生活中。许多粪坑没有及时清理而粪便四溢,比如,1660年,塞缪尔·佩皮斯走进自己家的地窖时,却发现自己踩在了邻居茅坑的粪便上。从前有将粪便倒到屋外的习惯。清晨人们起来,将夜间便盆里的东西从窗户倒到外面,这使得街道臭气熏天、经常令人寸步难行。据有人考证过,高跟鞋就是从那个时候流行起来的。这个理论很可能让雅虎下水道皮靴恋物狂们十分高兴。还有件事也可能令他们感兴趣:巴黎下水道皮靴的上部很受鞋匠们的青睐,因为这些皮革长期与污水中的粪便和酸物质接触而变得十分坚硬,鞋匠们视这种皮革为上品,将其制成脚踝高的皮靴卖给时尚女士。这些女士们如获至宝,但是却根本不知道她们新买的皮靴已经在最不时尚的臭水中浸了许多年。
按照现代的气味和卫生标准,伦敦当时的状况简直令人作呕。世界其他地方也是一样。巴黎的档案中记载了当时的王公贵族们经常在凡尔赛宫和皇宫的走廊里便溺。在凡尔赛宫,花园的设计者勒·诺特尔特意栽种了很高的树篱作为行方便的隔离带。18世纪作家拉莫朗迪埃尔(Turneau de la Morandieré)将路易十五的凡尔赛宫描述为“人类所有的恐怖现象都能在这里看到——过道上、走廊里和院子里到处都是粪尿。”克里姆林宫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后来厕所设施之所以有了改善,原因是沙皇担心那么多的粪便可能会腐蚀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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